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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自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来,女性主义电影逐渐从边缘小众的创作走到更广大观众的中间。平权诉求、对父权意识形态的批判、对两性关系和性别文化的反省、女性主体性的觉醒与成长,构成了女性主义电影的最重要主题。女性主义电影源起于社会运动,肩负社会责任,以影像表达对女性权益和社会平等的关切,同时,它也以开放多元的电影形式,表达女性的世界观,探索女性自我的全面发展,在银幕上塑造独立的、有尊严的女性形象。在国际三八妇女节到来之际,“光明观影团”栏目约请中国艺术研究院电影电视研究所研究员秦喜清推荐四部有代表性的女性主义电影作品。因为疫情不能出门的这段时间里,让我们一起在家“刷”电影吧!
新世纪十年,女性主义电影较以往更为活跃,在主流电影中更引人注目。在此推荐的四部影片,可以让我们一窥当代女性主义电影的风貌。英国电影《妇女参政论者》(2015)重返历史,展现了上世纪十年代英国女性为争取政治权利而付出的努力;加拿大电影《莫娣》(2016)以一位残疾女画家的创作经历,塑造了一位边缘女性的自我发现与成长;中国电影《找到你》(2018)探讨了职业女性面临的自我发展和家庭责任之间的矛盾与困境;美国电影《小妇人》(2019)从女性主义的立场重新改编名著,更突出表达了女性对自我发展的渴望,同时对父权意识形态的负面约束进行了温和的批判。除此之外,女性主义电影也在进一步渗透商业类型电影的创作,使当今世界电影创作发生重要变化。
作者:池艳萍
在第92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电影《小妇人》凭借六项提名广受关注。影片改编自同名小说,这是其第七次被搬上银幕,由导演格蕾塔•葛韦格执导。葛韦格以现代化的叙述话语重构这一经典文本,由此带来主题的迁移,触发人们对女性主义表达的新思考。
《小妇人》海报
新版电影《小妇人》与原著小说及前作影片相比,不再平铺直叙地讲故事,而是采用倒叙、闪回等非线性叙事手法,将过去与当下、记忆与现实,七年前与七年后的两条时间线并置交叉,在制造悬念的同时又增加了影片的观看趣味。影片开始的一组场景中,马奇家的四个女孩或多或少都陷入在各自的困境中:乔在写作上的不自信,梅格的贫困窘迫,贝丝弹琴背影中透露的孤单,艾米在绘画创作上的迷茫。镜头一转,回到七年前,四个姑娘聚在家中的小阁楼里,嬉笑打闹、亲密无间,到处洋溢着欢乐与幸福,使观众对她们的遭遇产生好奇心,就此走进这一家人的故事。
影片故事跨度七年,但主要人物的外形并无特别直观的改变,两条时间线中不少场景互相交叠,因而观者必须更加专注识别出每个场景对应的时间点,在脑海中将情节归位,把整条故事线补充完整。与被动接受故事的线性叙事不同,非线性叙事要求受众更主动地参与进叙事,所以也被认为是具有现代性意味的叙事手法。
葛韦格不仅利用非线性叙事手法抓牢观众的注意力,也通过时间对比提高影片的感染力。她对两条时间线的交叉点做了精巧的设计,例如贝斯两次生病(一次是重获新生的喜悦,一次是生离死别的哀伤),乔拒绝劳里的求爱与多年后的追悔莫及,时间并置产生情绪的对比冲击,让影片中温馨、欢乐与相守的时刻显得更弥足珍贵,也让遗憾、分别与死亡的到来更让人揪心。
必须提及的是,葛韦格在影片中突破性地改写了原著结尾。影片最后,乔与出版商在经过了一番讨价还价后做出让步:书中的女主角向贝尔求爱,最终走进婚姻和家庭生活。乔的小说也得以顺利出版。该桥段并非葛韦格的天马行空,而是依据原著作者路易莎•梅•奥尔科特的亲身经历,《小妇人》是奥尔科特创作的自传体式小说,故事中的主要人物对应奥尔科特现实中的家人,“乔”的原型即作者本人。奥尔科特本意把乔设定成为“专注于文学创作的老姑娘”,她曾在日记中写道:“女孩们写信来问小妇人嫁给了谁,似乎这是一个女人一生的唯一目标和结局。我不会为了取悦任何人而把乔嫁给劳里”。然而在出版社和读者的压力下,奥尔科特妥协了,小说的结尾乔和贝尔结合了。
《小妇人》剧照
葛韦格的结尾不仅是聪明的,也是揭示性的。如果照搬小说情节,让乔草率地走进婚姻,只会令今天的观众费解,甚至被视为是女性主义的挫败。通过自反的手法,葛韦格为原著情节“祛俗”,一扫原著中女性意识的哀怨和压抑,使影片更符合现代观众的审美趣味。与此同时,隐藏在人物“乔”背后的原著作者奥尔科特被推到银幕前面。当我们重新审视该片会发现,比起小说《小妇人》的故事,真正让导演更感兴趣的是奥尔科特的故事:奥尔科特从小特立独行,一生追求女性独立、自由的权力,依靠写作帮助自己的家庭摆脱贫困,且终身未婚。葛韦格将“乔”还原为奥尔科特本人,影片重在表现女性的自我探索过程。
从该角度看,葛韦格的改编策略更为清晰。影片中,乔的成长串起了故事的主线:她有过颓废,受质疑后几乎放弃写作;她有过迷茫,向母亲哭诉自己的孤独感;她也犯过错,过于害怕失去自由,恐惧婚姻,矫枉过正而错失劳里的爱。经历生活的磨砺,乔收获的不单是第一本署上真名的作品,还有对自我更深入的认知。
不仅是乔,马奇家姐妹们的成长都被导演编织到叙事中。梅格嫁给了爱情,又不得不面对随之而来的贫困,她学会了用成人的担当取代虚荣;品行高尚的贝丝眷恋家庭的温暖,在姐妹们远行后,克服了内心孤独,并坦然接受生命的流逝;艾米自信且富有野心,在注重顺从的淑女美德的时代,原本是个不讨喜的角色,但在劳里面前坦率的自我剖析,也让其形象也变得丰满、立体。描写女性自我探索的经验是葛韦格的强项,不论是由她编剧和主演的电影《弗兰西丝•哈》,还是自编自导的电影《伯德小姐》,一直在延续该主题。
另外,小说中的贝尔教授在电影中改头换面。原著中,贝尔是一位年长的德语教授,他与乔在纽约相遇后教导乔写作,与她朝夕相处,对她产生过很深的影响。在影片里,贝尔成了年轻的帅小伙,与乔的交往并不深。葛韦格的“私心”显然不希望将女性的成长归因于一个“家长式”的年长男性角色,落回到父权文化体制的窠臼中,取而代之的是表现马奇家女性成员之间的深厚情谊。
《小妇人》剧照
从受父权压迫到意识觉醒再到自我探索,当代女性正以更清醒、自觉的态度探索自我身份,建构自我主体性。19世纪的美国社会几乎不给女性提供工作机会,婚姻是唯一的经济来源,奥尔科特创作《小妇人》时,希望给当时女性提供“一本道德说教读物”,唤醒女性的意识觉醒。诚然婚姻问题对当代女性来说依然是个经济问题,但不是唯一的出路和根本困境,生活在充满可能性的现代社会,自我探索成为当代女性的普遍经验,因而也是更重要的命题。
影片《小妇人》中,乔在自我否定后重新找到书写的欲望,从一个随波逐流的写手成为真正的作家,她是否真正走进婚姻已不再关键,导演葛韦格想要讲述的不是一百五十年前的女性故事,她在奥尔科特的人生经历中捕捉到了现代性经验,经过改编使影片的主题从启发女性觉醒迁移到表现女性自我探索。从奥尔科特到葛韦格,两位女性创作者跨世纪“接棒”,折射出女性主义话语表达的新特点。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电影学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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